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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载]“政府办教育,就同尼姑生儿子一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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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 雷颐 



文 | 雷颐


蒋百里早年留学日本和德国,学习军事,1912年底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,1917年任总统府顾问。他发表不少军事论文与作品,风行一时,获得军事学家的美誉。1918年,他以军咨询随员的身份随梁启超赴欧洲进行为时一年三个月考查。回国后,协助梁启超编辑《改造》杂志。正是在此期间,他在《改造》杂志接二连三密集发表一篇又一篇长长短短的文章。这些文章涉及方方面面,其中一些是对当时教育状况的分析与批评。他的教育思路,与当过教育总长、北大校长的蔡元培非常不同,对蔡的思路和做法,颇有尖锐批评指责。



▲ 蒋百里


自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蔡元培担任教育总长,就与教育结下不解之缘。但从当教育总长起,到后来当北大校长,其间当当辞辞,一直风雨不断。这风风雨雨的症结所在,就是教育与政治、政府、政党的关系,政界一有风吹草动,马上影响到教育。国立大、中、小学,经费、人员编制等都依靠政府,所以与政府的关系自然复杂,或者说,政府干预教育理所当然。笃信教育独立、自由的蔡元培,自然长期为此苦恼,一直想找到办法。


在他的心目中,法国是较为理想的榜样,教育也是公立,即政府举办为主,但教育本身又相对独立。早在1908年他在德国留学时,就曾到法国,对法国的教育体制有了初步了解。1913年“二次革命”后蔡元培流亡法国,到1916年秋袁世凯倒台、黎元洪主政后,他才回国。这次旅法三年之久,还与李石曾等发起组织华法教育会,对法国教育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。1920年冬到1921年秋,他到欧美各国考察教育九个月,在法国又停留、考察了三个月。



▲ 蔡元培


在此期间,他在许多场合宣传法国教育体制的优越性,认为法国的“大学区”制度保证了政府办公立教育的同时,又保证了教育独立,教育由教育家办,具有独立性,不受各派政党或不同宗教派别的影响,力主在中国也学法国,用法国体制,分大学区与大学兼办中小学校。长期在法国的辛亥元老李石曾,也多有类似言论。


蔡元培认为教育必须获得独立,并且对于如何实行超然于政治、行政的教育,拟定了具体的办法。他主张中央由“大学院院长”主管全国教育,分全国为若干大学区,每区设立一大学;凡中等以上各种专门学校,都可以设在大学里面,一区以内的中小学校教育都由大学校长办理。大学的事务,由大学教授所组织的教育委员会主持。大学校长,也由委员会举出。由各大学校长,组织高等教育会议,办理各大学区互相关系的事务。教育部,专办理高等教育会议所议决事务之有关于中央政府者,及其他全国教育统计与报告等事,不得干涉各大学区事务。教育总长必须经过高等教育会议承认,不受政党内阁更迭的影响。这是他的大学区的蓝图,认为这样教育就可以不受政潮的影响,达到学术化,独立化的理想。


蔡元培的这种观点和主张,引起了蒋百里的强烈批评和反对。他坚决反对政府办教育,当然也反对蔡元培学习法国的一个地区只能办一所大学的“大学区”制。
1921年3月,蒋百里发表《今日之教育状态与人格》一文。在这篇文章中,他认为中国引入新式教育后,始终未见发达,“其罪恶之总根,乃在挟教育为国家事业之一之名,而将教育行政之权扩大,使教育之本体,日日萎缩于行政之下,而学问二字,一方面既见弃于国家,他方复见弃于社会”。在教育行政化下,“名曰政府提倡教育,其实乃将一切教育成为行政官吏化,自大学以迄小学之长,无一人不受饬令者。而所谓科长厅长云者,纯纯乎变为属吏性质,而校长教授之进退黜陟,又一一属于属吏之手,呜呼!吾人拜制之赐也如是如是”。他承认,日本、德国的教育体制也是高度行政化,姑不论好坏,这两个国家的行政机构的效能,是腐败混乱的中国行政机构无法相比的。由一个腐败混乱的行政机构将教育行政化,教育必将一塌糊涂。在中国目前条件下,他提出中国教育有两个目标:第一个目标是“使教育事业,脱离行政关系而独立”。有两个具体实施方案:一,由中外学者组成教育会议,为最高教育机关,独立于国务行政以外;二,设立学校基金,而不是教育基金,之所以命名为学校基金,这些基金完全归各学校所自有,“官厅仅有会计监督之责”。第二个目标是提倡、奖励个人“自动研究”,也有两个具体实施方案:一,给个人的自由研究提供研究与生活费用;二,设自由讲座,为自由研究者可以影响学生,与学生交流的平台。(《蒋百里全集》第一卷,北京工业大学2015年版,第149-152页)



三个月后,由于政府欠薪,教员开始鼓动风潮,要求按时发薪,引起社会关注。蒋百里在6月15日出版的《改造》发表《一个理想:告教员及大众》一文,提出了教育彻底民办的激进主张。他说既然政府财政困难,发不出薪水,那我们就体谅政府的困难,再不向政府要钱,但政府必须把教育部完全裁撤。各学校的入学资格完全废除,教员不领薪水,每学期提前公布讲义大纲,召集听讲生,收听费,收费多少,完全由教师与学生自定。有的学问高深、专业性强,学生无多,学费不足以维持教师生活,则“另行公告,募集群众款项以接济之”。凡缴费听课的学生,由教师发听讲证,领得若干听讲证者可以提出写论文,申请学位。他相信:“先生学生直接办交涉,收些束修来维持自己的生活,较那些夹七夹八同政府——官底下讨生活总好得多。”他还断定一句,只要学校独立了就会有基金支持资助,相反,要想先有基金再图学校独立,“在中国现在,这个梦,也不必做,不可能”。(《蒋百里全集》第一卷,第155页)


对蔡元培等人宣扬、主张的“大学区”制,蒋百里当然也是明确、坚决反对。他在1921年的《两件东洋货》的短评中写道:“那荒谬绝伦的大学区,只准此地设大学,不准那时设大学,更把那各省的高等学堂,一律废掉,还说要求统一,试问你们所准许的各省中学统一了没有?你们那大学预科学生的程度统一了没有?”“还有一件伤心的事哩!那各省正税里,不是带有附加税么?本来说得好听,是办地方自治教育等经费,但是现在一条鞭变成军费了。为怎么(按:原文如此)?因为怎么(按:原文如此)事都要叫官来提倡,提倡提倡,提到腰包里去了。”“总而言之,在中国情形之下,政府办教育,就同尼姑生儿子一样。”“这一种教育制度不打破,那国民的沉沦恐怕比受军阀屠毒(按:原文如此),还要厉害。但是有识者都默默相视,是何道理呢?咳,我知道了!他们的子弟,到美国去了!” (《蒋百里全集》第四卷,第206页)


蒋百里人“不微”,言也“不轻”,但蔡元培等人完全听不进去。几年后,国民政府在1927年6月正式设立大学院,任命蔡元培为院长,并逐渐试行大学区制。7月,国民政府下令裁撤江苏省教育厅,江苏大学区正式开始办公。省内的九所高校合并,改称为“国立第四中山大学”。8月,浙江省务会议议决将浙江省立甲种工业专门学校、浙江省立甲种农业专门学校改组为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工学院、农学院,另筹文理学院,浙江大学区成立。1928年6月,国民党在二次北伐中攻克北京,改名北平。1928年底,北平试行大学区制。将原北京大学、北师大、女师大、法大、天津北洋大学、保定河北大学一起改组为由十一个学院组成的北平大学。北平大学区实际负责北平、天津两市和河北、热河两省。


大学区制实行伊始,就反对之声不断,并且越来越强烈,发展到学潮频起,难以收拾的地步。国民政府不得不于1928年11月取消大学院,重设教育部,虽然还坚持大学区制。1929年7月,国民政府最终明令停止大学区制度。


大学区制推行两年即停,证明了蒋百里的先见之明。虽然他的言辞尖锐甚至尖刻,一些设想未见得可行,但他对官府办学弊病的批评、提醒,对民间办学重要性、必要性的强调与重视,今天仍有意义,仍值得强调与重视。


【作者简介】

雷颐 | 腾讯·大家专栏作者,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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